上海学生PISA2009阅读高分原因探析——以建平中学为例 
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普教所 王婷婷  上海市建平中学 郑朝晖

摘 要：上海学生在PISA2009阅读素养测试中的突出表现引发了众多专家学者的关注与反思。本研究旨在从学校系统的视角对上海学生PISA2009阅读高分背后的原因加以探析。通过访谈、课堂观察等方法收集相关资料，从校本课程、课堂教学、校本教研、教师专业化发展等维度对资料加以分析，本文得出以下结论：校本语文课程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学习参与度、全面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语文课堂教学模式应重视发挥讲授课的效率优势，注重阅读方法教学；具有中国特色的校本教研是联结教师与教学的纽带；教师专业化发展需得到充分的学校制度保障和环境支持。

关键词：上海；PISA2009；校本课程；课堂教学；校本教研；教师专业化发展

2010年12月7日，OECD公布了PISA2009阅读素养的测试结果。此次测试中，上海学生阅读平均成绩为556分，在所有参与国和地区中排名第一，在各阅读分量表上的平均成绩都是第一。上海学生在 PISA2009阅读测试中的突出表现在得到众多媒体关注的同时，更引发了大家对于上海学生PISA高分背后原因的反思。许多学者或评论从政策因素、家庭因素、学校因素、社会文化因素等各个角度对 PISA高分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学校是学习发生的重地场所，学校里所发生的一切会对学习产生直接的影响，而且学校系统特别是学校教育组织过程是政策杠杆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本研究试基于学校系统的视角，以建平中学为例，对上海课程和教学过程进行质性研究，以推测上海PISA阅读高分的可能原因，为有效学校系统的建立提供一定启示。

一、分析框架

(一)校本课程

上海是中国大陆教育改革的先锋，1988-1997年期间完成了“一期课改”；1998年启动“二期课改”，中小学课程结构由基础型课程、拓展性课程和研究型课程构成，其中基础型课程由上海市教委统一组织开发和实施，在拓展性课程和研究型课程方面，学校具有充分的管理自主权。在此背景下，许多学校开始从自己的实际出发；设计形式多样、特色鲜明的校本课程。PISA2009结果报告中指出，在教什么和如何评价学生方面存在较大自主权的学校中，学生的成绩比较高。闷有研究者提到“可以在全国的应试文化笼罩之下，仍然在PISA取得佳绩，说明上海的教育改革是有功效的”。因此，作为上海二期课改背景下学校系统中重要产物的校本课程是本研究的一个分析维度。

(二)课堂教学

教育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学与教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教学就是教师根据学生学习活动的心理过程为其提供有效的外部支持。从这一意义上讲，学生的学是否有效与教师的教有很大关系。从学校管理的角度看，教学工作是学校一切工作的中心，作为教学工作基本形式的课堂教学，直接影响教学质量，进而影响学生的学习质量。PISA2009框架指出，由于学生在课堂中度过了大量时间，在学校系统中对学生的学习 成就产生最有力影响的因素最有可能发生在课堂教学情境之中，因此，对发生在课堂上的学与教活动及二者的互动特征进行分析是非常重要的。鉴于此，课堂教学也成为本研究的一个分析维度。

(三)校本教研

教研制度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特定历史条件下所形成的适合中国国情的制度体系，它以政府主导、规范化发展为主线，以独立于学校之外且以学校为支撑的政府教研机构为主于，形成的中央、省、市、县四级教研网络系统和相应的规范体系。校本教研主要是以研究的方式解决教学实际问题，这种活动作为一种学科教学研讨制度，一直在中小学存在着。中国的教研系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形成了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教师经常的、有组织的、专业的研讨与提高，是其他国家难以比拟的。因此，具有中国特色的校本教研制度也是一个重要的分析维度。

(四)教师专业化发展

研究表明，教师质量是学校系统变量中影响学生学业成就的最重要因素。合格的教师是教育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并且教师质量的高低直接影响了学生的学习成绩。许多研究者指出，芬兰在PISA中取得显著成绩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们通过研究型教师教育，构筑了成功高效的教师队伍。以往的研究发现，与缩小班级规模相比，提高教师质量是提高学生成绩更为有效的手段。PISA2009的测试结果进一步验证了这一结论，在学校系统水平上，较高的教师薪水，而不是较小的班级规模与学生较好的阅读成绩相关。因此，学校层面上对教师专业化发展的促进也是本研究的一个分析维度。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建平中学是上海市浦东新区一所公立高中，创建于1944年，是上海市首批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国家级语言文字规范化示范校。建平中学的语文组由特级教师及一批在上海具有相当影响的中青年教师组成。选择该校进行研究的原因如下：其一，该校是PISA2009测试的样本学校；其二，该校在语文教学方面比较有特色，而且教学质量较高。对该校语文课程与教学的特点进行研究有利于找出PISA高分背后的原因。

(二)资料收集方式

1．访谈

访谈人物结构：分管教学的副校长1人、语文教研组长1人、语文执教老师1人。访谈内容涉及：本校语文校本课程开发与实施状况、语文教研活动的开展、语文教师团队建设、执教老师课堂设计的意图及教学反思。对访谈内容进行录音，根据录音加以整理。访谈时间为2010年12月24日；访谈地点为建平中学办公楼第一会议室。

2. 收集语文教学与管理方面的资料

2008-2010年间学校语文教研组工作计划、各年级备课组工作计划、校本研修方案、教师专业发展方案、执教老师的教案、收集学校教师公开发表的语文教育教学方面的相关文章、报道。

3. 课堂观察

常态课中教师的教学准备、课堂教学组织、教学实施等环节突出了原生态的特点；学生的认知状态、学习情绪、学习心理凸显出真实性。因此，本研究选择一节高一年级的语文常态课《获得教养的途径》进行课堂观察，并辅以录音。观察内容包括教学时间安排、教学内容展开、提问方式、学生的课堂反应。

三、研究结果

(一)校本课程

在课程方面，建平中学积极开展模块课程建设的探索与实践，建立起以“领域、科目、模块”为系列的三级课程结构系统。语文是模块课程建设的试行学科，从2004年开始到2009年语文组已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四轮模块课程实验。第一轮确定了丰富课程资源，新增课程内容的模块课程构建思路；第二轮逐步形成以专题语文活动为主要特色、以合作探究为主要学习方式的模块课程教学组织形式；第三轮，语文组开始将语文课程中的必修、选修、模块课程全部打通，并出版教本，彻底实现校本化、模块化，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建平中学语文课程；第四轮，语文模块教材把教学大纲要求、学习方法指导、学生活动设计、学生活动评价等要素都编入教材，使教材既是语文读本，也是学生自主学习的过程记录。

(二)课堂教学

1．根据学生认知发展特点，灵活选择教学内容

语文模块课程只是确定了在某个主题下所选择的文本，课堂教学中对具体教学内容的选择需根据两个标准加以确定，一是学生的兴趣点、障碍点、发展点；二是文本的价值。“不同类型的教学内容有不同的目的，也有不同的教学方法。第一类：定篇。李白、杜甫、莎士比亚等人的作品需精读，要求学生理解内容并背诵；第二类：例文。根据建平中学的五大育人目标选择文本，使学生有浓重的建平的烙印；第三类：样本，用于训练学生的语文能力，比如高一、高二的学生对非文学句群的梳理模糊不清，初中过渡到高中，学生难以适应，通过样本来专门训练学生这方面的能力；第四类：用件，有的。文章很深奥，学生读不懂，可以读其中一部分，当做一个用件，这需要教师根据自己班级学生的具体情况，选择学习内容，比如，高二学生辩证思维不好，选择龙应台的《不相信》，锻炼学生的辩证思维力；第五类：活动课，比如编一份语文杂志。” 2．精心设计教学，教学过程中注重指导阅读策略
本研究课堂观察的高一语文课《获得教育的途径》，是一堂教授阅读方法的课。教师设计教学的目的是引导学生利用文本中的代词、关联词，将初中学过的相关的语法知识加以运用，理解段落及句群之间的逻辑关系。在本节课上教师通过精心设计了富有挑战性的问题，引导了学生的积极思维。比如在讲授课文第二段时，教师首先请学生标明每句句子的序号，然后指导学生找出句子中代词和关联词，引导学生理解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最后找出文章最核心的句子，理解文章的写作目的。 3．将学生的思维发展作为评价教学效果的重要因素通过访谈笔者发现，对于语文课堂教学的评价，建平中学强调的核心标准是课堂上学生的思维是否被激活。“我们评价一堂语文课的效果，有一个原则是让学生动起来，关键是看学生的课的思维含量，思维上是否动起来了。我单一个例子来说明，2010年我校语文组青年教师的大奖赛上，我的徒弟打算讲季羡林《清塘荷韵》，目的是教高一学生借物说理文章的基本规律。她将学生分为三组，第一组专门研究意象、第二组专门研究语言、第三组研究结构，她的教学想法和教学设计都非常好，但后来在试讲中发现课的效果很糟糕，因为学生的思维根本动不起来，归根到底是因为这个年级的学生能力没有达到要求。”

(三)校本教研

1．运用“规范+选择”方式指导教师集体备课

建平中学语文备课组以“规范+选择”为原则指导集体备课，在明确备课要求的同时，注重教师主观能动性与创造性的发挥。“每次备课至少完成三项任务：第一，统一进度、统一教学目标。第二，学情分析，用自己的知识经验，分析学生的知识结构与认知上的特点，再去进行针对性的备课。第三，教学的重点和难点的确定，首先根据学科要求、文本特点、学生特点确定教学重点，重点确定后再确定教学难点。每个教师根据自己的个性、学生的特点，主动而又创造性地设计教学。集体备课统一教学资源，给你很多资源可以去选，但不统一教学过程，既有规范又有选择。”

2．以听、评课为主的教研活动督促教师在实战中学会教学

建平中学语文教研组教研活动的开展以听、评课为主，在听、评课基础上进行集体研讨，同时辅以课题研究，在实战中提高教师的教学操作能力及利用理论改进实践的能力。“前期备课结束后，就要走进课堂听课、评课，以落实教学过程。语文组的每个老师都开组内公开课，每学期开展一次同课异构活动，至少两位老师开课。上课录像放在校园网，教研组老师观看后，在开课后一周进行教研组研讨，讨论的主要内容包括“你确定的难点是什么，如何解决教学难点，如何处理教学过程设计的逻辑关系”等。通过这种基于听、评课的集体研讨，一方面老师之间可以相互借鉴，提高自身教学能力；另一方面，老教师可以指导新教师处理课堂上的教学意外、教学细节，帮助新教师在实战中学会教学。语文模块课程建设是建平中学整个语文教研组的核心课题，每位老师根据自己在集体备课、听评课课中所产生问题，同时依据学校制定的建平中学‘十一五’教科研课题指南，形成自己的课题。”

3．注重教研组团队文化建设

建平中学语文教研组非常注重教研组团队文化建设，定期开展一系列活动比如读书、参加各种艺术
活动、看话剧、听音乐会、画展、喝茶聊天等等，以丰富教研组成员的文化生活，提高其文化修养。同时，为教研组成员创造公共话题，改善备课组文化，增加团队凝聚力。

(四)教师专业化发展

1．加强校本教研制度建设

校本教研是教师成长的重要途径，为保障校本教研活动的有效开展，学校制定了相应的校本教研制度。其中包括与常规课堂教学相关的备课制度、评课制度；与教师提高和发展相关的学习制度、培训制度、课题研究制度；与校本教研管理相关的保障制度，比如考勤制度、评价制度及奖励制度等。“在对语文教师的培训上，建平中学实行分层次教师集训培训制度，即根据教师在实践中的自我定位以及职业发展需求差异，采取不同的培训方式和要求，使每位教师的专业化水平获得最大程度的提高。语文组教师可以分为四种类型：研究型、经验型、熟手型、新手。研究型教师的培训，以课题项目的形式进行，边做课题边学习；经验型教师的培训，主要是促使其经验固化，我们主要通过有效作业设计的方式进行，让其通过设计建平的有效作业而进一步得到提升；熟手型教师正处于成熟过程之中，主要通过老师带徒弟的方式加以训练，适时地将其对到必要的舞台上去展示；新手型教师的培训，首先需要确定一个规范，重在基本教学常规的训练，比如，一堂课的基本教学环节、教学的过渡性语言、一堂课如何导入、如何讨论、如何组织学生读等等。”

2．多途径、全方位推进教师专业化发展

除建立健全校本教研制度之外，学校积极营造氛围、搭建平台创设各种教育情境，通过多种途径促进教师的专业化发展(见表2)。

四、结论

研究发现，以下四点是建平中学语文教学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

(一)校本语文课程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学习参与度、有针对性地训练学生的语文能力、全面提升学生的语文素养

首先，校本语文课程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学习参与度。PISA2000的研究结果表明，每一个参与国学生的阅读参与度水平与其阅读精熟度之间都存在极其显著的正相关。校本语文课程是从学校实际出发，根据学生的兴趣、需要及个性特点加以设计开发，且学生具有高度选择性，因此有利于调动学生语文学习的主动性和参与度。其次，校本语文课程有利于教师有针对性地训练学生的语文能力。多样化的语文课程为教师提供了丰富的资源，使得教师可以灵活地根据学生的需要与认知发展特点选择课堂教学的具体内容，对不同学生的语文能力进行有针对性地训练。此外，校本语文课程拓展了学生语文学习的内容，使学生掌握了大量的语文相关知识与信息。尤其是语文活动探究课程，为学生提供了丰富的参与各种语文课外活动的机会，有效地锻炼了学生听、说、读、写等各方面语文素养。

(二)语文课堂教学模式重视发挥讲授课的效率优势，注重阅读方法教学

顾泠沅有关对中美课堂教学的文化差异的研究表明，中美两国的教育模式分别以接受式与活动式为主，这两种教育模式各有利弊：接受式模式教学效率高，其缺点是束缚了部分学生的自主性；活动式模式学生的自主性得到了充分发挥，但教学效率相对较低。笔者所观察的这堂语文课同样以讲授式为主，从教学设计到课堂实际教学的展开，教师精心安排课堂教学的各个环节，注重引导学生思维的参与，教学效率非常高，而且努力做到每一个学生都能学会教学内容，是一种托底式教学。上海学生阅读成绩高主要胜在低端学生成绩高，—个很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上海的语文课堂教学模式在提倡多样化的教学方法的情况下，仍然重视发挥讲授课的效率优势。同时这也可能是PISA2009测试中上海学生自我调控策略(control strategy)指数(-0．28)较低的原因，因为在以教师为主导的课堂上，学生缺少对自身学习进行自我调节的机会，而且养成了非常强的对教师的依赖。

通过访谈与课堂观察发现，教师非常注重根据学生的认知发展特点训练相应的阅读方法，比如，教高一年级的学生理解段落及句群之间的逻辑关系等。 PISA2009研究显示，上海学生较好地掌握了阅读元认知策略，包括概括文章的策略、理解和记住文章的策略，并且这两种策略指数与阅读成绩有显著正相关。语文课堂教学中对阅读方法的强调制II练可能是上海学生在PISA2009阅读测试中取得高分的—个原因。

(三)具有中国特色的校本教研是联结教师与教学的纽带

程介明跟的研究表明，中国有一个非常具有活动力的教学组织和教学系统，基层学校层面有“教研组”，使得中国的教学比其他教育系统更具有组织性。除此之外，本研究发现，校本教研的作用是将教师和教学这两个影响学生学习的最重要因素有效地结合在一起。第一，校本教研有利于提高教学效率。一方面，通过备课组的集体备课以及对上课、作业、考查等教学环节的统二化设计与管理，不仅节省了时间和精力，而且促进了资源共享，有效落实了教学常规活动；另一方面，通过教研组组织本学科教师开展多种形式的教学研究，切实提高教师了教学操作官幼，进而提高了课堂教学效率。第二，校本教研有效促进了教师专业化发展。通过听课评课、观课议课等课例研究，有效提高了教师的教学技能；通过课题研究，使教师能够系统化地研究解决教学困难或问题，提高了教师教学的针对性和有效性；通过团队文化建设，提高了团队成员的学科素养，并将其有机地紧密结合在一起。PISA2009数据显示，中国上海具有ISCED5A及以上学历的教师比例 (PROPQUAL,Proportion of qualified teachers)按学校数加权平均为87．7％，在参加PISA2009的65个国家和地区中仅列第2啦，低于日本、韩国、中国香港、新加坡等东亚国家和地区，但高于中国澳门和中华台北。校本教研使得总体学历水平并不高的上海教师队伍能够充分发挥集体的力量，从而提高了教学的有效眭。

(四)有针对性地培养教师，为教师专业化发展提供环境支持

教师专业化发展得到制度保障与环境支持。一方面，学校通过制定相应的教研制度来鼓励、支持、规范、约束本校教师的教学研究活动，使校本教研规范化、条理化，使教师专业化发展得到保证。另一方面，学校通过多种途径，搭建多元对话平台，有效地将教研与师训结合在一起，为教师成长创造了良好的支持性环境，有利于教师专业化发展提升。

本文系上海市教育科学规划重点课题“上海学生的阅读、数学和科学素养评价研究——基于PISA数据的分析”(A10124395)的部分成果。

（文见《教育发展研究》2012年第18期）